智驾企业发展模式走向十字路口——纵目科技全面停转的启示

近期，有关昔日明星智驾企业纵目科技“停摆”的消息，受到各方广泛关注。从行业弄潮儿到突然“停摆”，作为曾经的资本宠儿，纵目科技缘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从行业弄潮儿到突然“停摆”

据公开信息，纵目科技成立于2013年，是一家自动驾驶（AD）和高级驾驶辅助系统（ADAS）技术及产品供应商，业务涵盖了自动驾驶领域多个层面，包括软件、硬件、系统设计，以及组件的集成。

公司成立之初就确立了从环视ADAS（高级驾驶辅助系统）切入自动驾驶领域的发展路线，随后开发出LDW（车道线偏离预警）、BSD（盲区监测）等智能驾驶功能。此外，公司的明星创始人唐锐为国内顶尖高校电子工程硕士，具有硅谷20年汽车电子研发背景，2013年回国创立了纵目科技。

公司创立以来的重要里程碑包括：2014年发布第一版业内功能最全的环视ADAS系统解决方案；2015年与国内最大的汽车电子供应商航盛电子签署下一代全景ADAS系统开发协议；2016年在北京成立自动驾驶公司，致力于自动驾驶系统的研发，成为国内最早一批迈进自动驾驶赛道的弄潮儿；2017年发布公司的明星自主泊车产品；2018年至2020年先后与一汽、长安、江淮等车企达成项目定点等深度合作；2022年获国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称号；2023年与清华大学共同成立智能辅助驾驶系统联合研究中心，并荣登上海市专精特新“小巨人”市场竞争力指数TOP100榜单……

2月12日下午，记者前往纵目科技位于上海浦东张江某园区2号口的公司总部进行了实地探访。在这座总层数达9层、面积至少达3000平方米的独栋办公楼内，各层空荡荡的办公区域，似乎已经清晰地告诉了外界，这家昔日的明星智驾企业目前已全面停转。

据记者了解，本次纵目科技全面停摆之前，公司员工总数超700人（公司在发展高峰期员工人数突破1000人），并在上海、重庆、厦门、德国斯图加特、美国底特律等国内外城市设有研发中心，生产中心分布在厦门、湖州、东阳等多个城市。

纵目科技位于上海浦东的总部办公楼 本报记者 王辉/摄

“根据我们很多员工了解，公司创始人、CEO唐锐已经身处海外，并且公司管理层在过年前后都已经全体离职。”纵目科技某资深员工接受中国证券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该员工称，唐锐最后一次露面是在大年初七，在线上参加公司的员工大会。在这次全体员工大会上，有员工质问其何时回到公司解决问题，唐锐回复说，他本人当时还在海外，也解决不了任何的事情。

此外，上述纵目科技资深员工还表示，今年春节前，公司旗下的蚕丛机器人向各地高速站点派出了技术人员，负责蚕丛移动充电站的维护工作。当时公司内部划拨了一笔88万元的资金，专门补贴给上述外派的技术人员。然而，之后相关公司中层则将这笔补贴资金转到了某个人账户上。这一情况随后被公司员工广泛知情。

资本的宠儿缘何爆雷？

近年来，随着汽车智能化趋势如火如荼地发展，纵目科技逐渐成为了资本的宠儿。公司先后完成多轮融资，投资方包括小米、长安汽车、高通、君联资本、复星等，10轮累计融资达22.47亿元。

在2022年3月的E轮融资中，纵目科技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融资8.67亿元，估值约90亿元，成为了智能驾驶领域的明星独角兽企业。当时公司的客户覆盖了包括赛力斯、长安汽车、吉利汽车、比亚迪等主流车企。

图片来源：纵目科技招股书

而在公司一楼大堂的企业展板上，纵目科技也在显眼的位置上，列出了公司的主要投资人和关键客户。

纵目科技一楼大堂的企业介绍展板 本报记者 王辉/摄

那么，作为曾经的资本宠儿，纵目科技为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公开信息显示，纵目科技很早就拿到了包括问界M5的订单，2022年M5交付不到3个月，月销量就突破了万辆。

在当时，纵目科技在低速自动驾驶、泊车方面做得很出色。其中，融合泊车系统市场份额在国产品牌中排名前三，是国内少数几家能够实现L4高级别自主泊车前装量产的智能驾驶初创企业。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某智能驾驶企业产品经理陈羽（化名）告诉中国证券报记者：“纵目科技从泊车做起，并不具备做全栈方案及城市辅助驾驶的能力。随着华为、轻舟智航、地平线等智能驾驶技术、解决方案快速推出，以及比亚迪等车企纷纷亲自下场投入智能驾驶自研，纵目科技的低速自动泊车系统逐渐在市场上失去竞争优势，客户流失、产品力不足的问题也逐渐显现。”

而这一状况似乎已有端倪。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在纵目科技官网披露的最新合作伙伴信息中，已经没有了比亚迪、蔚来。

图片来源：纵目科技官网

同时，从纵目科技递交的招股书可以看出，公司对大客户依赖度过高，2019年—2023年，来自前五大客户的收入占比分别为89.42%、89.31%、72%、88.7%及93.0%。2023年，公司前五大客户分别是理想、赛力斯、长安、岚图汽车和一汽集团。其中，来自理想汽车营收占比为43.8%。

此外，近几年纵目科技在持续密集融资的同时，净亏损却在不断扩大，造血能力羸弱。2019年—2023年，纵目科技营收为4966.01万元、8383.04万元、2.25亿元、4.69亿元、4.98亿元；净亏损分别为1.59亿元、2.09亿元、4.34亿元、5.88亿元、5.64亿元。

图片来源：纵目科技招股书（货币单位：千元）

梳理数据，可以看出，2023年纵目科技营收增速开始大幅放缓；整体来看，纵目科技亏损逐年扩大，五年累计亏损近20亿元。

在大幅亏损状态下，作为智能驾驶企业的纵目科技保持高研发投入，也成为拖垮公司的重要因素。

招股书显示，2021年—2023年，纵目科技的研发支出分别为2.72亿元、3.35亿元、3.68亿元，三年累计研发投入9.75亿元，占同期总营收额11.92亿元的81%。

在盈利能力差、研发投入大背景下，外部融资成为纵目科技“补血”的关键。

纵目科技先后冲击上交所科创板、港交所上市，最终却均告折戟。2017年，纵目科技在新三板挂牌，仅数月后选择摘牌。随后，公司于2022年11月申请科创板上市，但在2023年9月主动撤回了IPO申请。2024年3月，纵目科技向港交所递交了IPO申请。然而，由于招股书在6个月内未能通过审核，上市申请于2024年9月失效。

上市失利，让纵目科技通过资本市场“补血”的愿望落空。

纵目科技尝试布局其它业务来自救。

2024年1月，唐锐宣布，纵目科技全新子公司——蚕丛机器人正式问世，并正式推出其重磅新产品——FlashBot闪电宝，可在园区、停车场等场景，为新能源汽车提供智能充电服务。彼时，唐锐指出，在自主代客泊车大规模商业化应用之前，FlashBot闪电宝将是能够将自主代客泊车在封闭园区率先实现商业化应用的最好产品。

业内人士认为，唐锐的自动驾驶和能源机器人“双轮驱动”战略，似乎从一开始就下错了棋。尤其在主业尚未盈利的情况下，大举投入能源机器人领域，导致资源分散。

“纵目科技关键时期战略规划混乱导致资源分散，也被视为其爆雷的重要原因。”陈羽说。

纵目科技某技术部门员工向中国证券报记者表示，尽管目前第三方智驾产品、智驾方案的竞争十分激烈，但纵目科技的技术研发水平在行业内并不落后。

一位公司内部人士还提出他的费解之处：“这次散伙之前，公司仅财务总监就有三个，但近两年公司账面资金流失却非常快。”

为行业敲响警钟

当前，智能驾驶技术加速迭代，主流技术路径摆脱高精地图依赖，实现无图NOA（领航辅助驾驶），并转向技术架构上的端到端。功能体验从“开城”到“全国都能开”，再到“车位到车位”，成为车企智能驾驶功能的目标。

“目前自动驾驶技术路线迭代太快，一年一个说法，就车端感知而言，从多传感器融合到端到端技术跃升中，不少智能驾驶企业逐渐掉队。”有业内人士对记者直言，纵目科技就是一个例子。

纵目科技的爆雷无疑为智能驾驶行业敲响了警钟，纵目科技的现状或许是现在智能驾驶供应商的普遍困境。

当前智能驾驶仍未实现大规模商业化，随着华为、理想、比亚迪、小鹏等巨头加速自研，传统车企与头部智能驾驶方案解决商绑定，第三方智能驾驶企业的占有率正不断被挤压。

公开资料显示，目前智能驾驶技术供应商第一梯队是华为ADS、Momenta；第二阶梯包括轻舟智航、元戎启行、地平线等。

东风汽车战略规划与科技发展部战略发展研究中心主任刘洛川表示：“新能源汽车发展的下半场关键在于智能化。领先企业通过高阶智能驾驶技术，打造出独特的竞争优势，从而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 

国金证券陈传红研究团队认为，在高阶智驾时代，整车厂竞争力强于第三方。高阶智驾系统提供方的竞争力取决于五大要素：数据、算力、人才、资金、内部协同，其中数据和算力是两大最核心要素。因此，整车厂的竞争力强于第三方供应商；同时整车厂全栈自研的模式优于Tier0.5模式。

虽然近年来车企、智驾企业将智能驾驶体验作为一大核心卖点，但是大量消费者仍保持观望。轻舟智航联合创始人、首席执行官于骞2024年在一次公开演讲中表示，城市NOA是辅助驾驶的天花板，但目前城市NOA产品的体验远远达不到让消费者愿意买单的水平。在智能驾驶全面商业化之前，第三方中小智能驾驶企业面临生存困境。